第二二〇章 侯表叔的一往情深(一)(第2页)
他扭头放轻脚步走出草丛,向在他附近割蒲草的一个本村姓侯的老汉开玩笑地喊道:“老侯哇……你这老家伙该歇会儿啦!可别叫累死!累死了也没人儿为你烧纸钱。”
这个姓侯的是个瘸腿老光棍儿,从仲夏到仲秋白天都在这里割蒲草,割下的蒲草就地晒干,几乎每天都是吃了早饭带着中午的干粮一直在这草滩里干到太阳偏西,就赶着老驴把头天晒干的蒲草拉回去卖给做蒲包和打草绳的人。他虽然是农民,但因为一只腿不得劲儿就放弃了农业耕作,连巴掌大的田地都没有,平时吃的粮食都是亲戚朋友给他凑合一些,几乎一日三餐不挨饿。在这样天热的季节用汗水挣点儿辛苦钱,钱一到手就用这汗水钱买酒喝,一年四季每天都离不开酒,离开酒他就半死不活地难于熬日子。特别是夜里要是不喝得醉意朦胧,他就难熬到天明。但在干活儿的时候他不喝酒,不是他不想喝酒,是他喝醉酒就干不成活儿了,他只有用旱烟来缓解酒瘾。酒烟仿佛成了他的忠实伴侣,在醉意朦胧和烟雾缭绕中他倒也过得快活,至于真快活还是假快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憨不傻,也懂礼数儿,也读过几天的私塾,斗大的字也能认识几箩筐,能看出来他年轻的时候还是挺英俊的,但就是没有媳妇儿。也不是他没有娶过媳妇儿,他在十八九的时候曾经娶过一位漂亮媳妇儿,刚娶过媳妇儿还没度过新婚的蜜月,他就被队伍抓了壮丁,媳妇儿等了他两年,听别人说他死在了战场上,绝望的媳妇儿就改嫁了。后来他竟然瘸着一条腿回来了,是打仗炮弹把他炸昏了,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一条腿被炸残了,总是没把小命儿丟在战场上。他瘸着腿去外地找到了已经嫁人的媳妇儿,看到媳妇儿已经有了人家的孩子,改嫁的丈夫对待媳妇儿也不错,家庭也还和谐温暖,他也就无话可说了。媳妇儿与改嫁的丈夫对他倒也热情客气,媳妇儿无言的眼光里明显储存着他们往日的恩爱,媳妇儿就和丈夫高高兴兴忙着在家里张罗了一桌酒菜招待他。可他多喝了几杯酒控制不住了情绪,当着媳妇儿二婚的丈夫,鼻一把泪一把,有声有色地说起了他以前与媳妇儿的恩爱那些事儿,特别是他唠叨起新婚夜里他与媳妇儿互相说的私情话,甚至如何与媳妇儿的床笫之欢他都说得十分清楚。他的媳妇儿听着虽然眼泪汪汪唏嘘不已,但感到如此言语使人难堪尴尬,就悄悄离开了。媳妇儿二婚的丈夫听着忍受不下去了,一怒之下把酒桌掀翻把他赶出了家门,差点儿动起了拳头。从此他就再也不好意思去改嫁的媳妇儿那里了,但时常还老想着、念念不忘改嫁的媳妇儿,念念不忘与媳妇儿的恩爱情义。他与媳妇儿在新婚之夜使他血管膨胀的兴奋图景时常在脑际浮现,在他脑子里再也挥之不去,好像是用钢刀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他走路瘸着一条腿很少有人给他介绍媳妇儿,偶尔亲戚给他说一个媒茬儿,他都与他原来的那个媳妇儿作比较,这一比较就很难弄成事儿了。其实,再好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没他原来的媳妇儿好,白天黑夜他就把烧酒当成了他原来的媳妇儿。有时喝醉了,就痛哭流涕地对着酒瓶说着以前与媳妇儿说过的亲密话语。他的情况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人们看到他都会在背后唏嘘一阵儿,说上一句:“是乱世的队伍毁了他的一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