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前奏
“丹尼尔，等艾薇尔从教堂里回来之后就可以开饭了。”伯伦特夫人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然后看了看墙上的机械时钟。
时钟之内的黄铜色的精密齿轮与弹簧组成的机巧结构，推动着时针与分针，一刻不停地前进与循环，急促却沉稳，精准而笃定。
刚端上桌的菜肴，其内蕴藏的热量缓缓勃发至空气中，如同云雾缭绕，笼罩着正在进行必要的餐前祈祷的丹尼尔。
伯伦特夫人目光欣慰地看着闭上双眼的丹尼尔，他的脸孔在稍显昏黄的煤气灯光，和水蒸气的缭绕下若明若暗，少年人的冒进与沉稳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
伯伦特夫人用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泛着油渍的围裙，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这个棒小伙，前些日子非要叫嚷着不做一辈子的石匠，要外出冒险之类的胡话，可把她吓坏了。
连伯伦特先生做工之时，脸上都带着一层阴霾。
孩子是父母的根，如果根离开了，仅剩下的要如何接续。
伯伦特夫人没有想的那么深， 但也由衷地希望丹尼尔可以留下。
就在刚刚，这个孩子终于回心转意，决定不再叫嚷着离开小镇，而是留下。
虽然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并非“开窍”，而是另外一番传闻：
不知何时，这座信仰真理之神的小镇中，开始流传一些乍一听宛若奇迹的传闻——
若是一个人对主足够虔诚，其信仰能够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永远闪耀着金色的底色。
这样的人，就有机会，于梦乡之中，穿过遮蔽一切感知的迷雾，去往一个藏于真实与虚幻边界的神秘世界，那里有一个凡人终其一生难以想象的瑰丽与奇异。
原本丹尼尔对此只是略有耳闻。
他作为他的父亲伯伦特先生的儿子，这个家的长子，理应继承父亲的手艺，成为一名合格的石匠，凭借这个手段养家糊口，娶妻生子。
在生时于主的注视下生活，死后前往主的神国，受其庇护。
但丹尼尔不想这么做。
曾几何时他做过一个梦，梦里他当了一辈子勤勤恳恳的石匠，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能够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产。
但转眼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暗粘稠如墨，又像泥沼污臭恶心，将他吞噬，令他窒息。
挣扎、喊叫尽皆湮灭于黑暗，像投入大海的水滴，未曾翻涌起一点浪花。
自噩梦中惊醒，丹尼尔大汗淋漓，他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看着悬于天空的皓月，带着寒意的湿润夜风让他稍微起了一些鸡皮疙瘩，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不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男孩于那个夜晚暗自立下誓言。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做出这般天方夜谭、毫无缘由的决定。
若是他曾见证过光明，因而无法忍受黑暗，尚可理解，但他明明自小便于小镇中张大，每日所见所闻大多类似，为何执拗于改变呢？
丹尼尔眼中倒映着漫天群星，但他的眼眸在某一刻闪过的光芒，却压倒了群星璀璨。
他本想再陪伴父母和妹妹一段时间，就外出闯荡去，去看一看世界的精彩。
这些日子里，在教堂中那位年轻却无比睿智的瑞尔神父带领之下，小镇比起曾经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过度开采煤矿，导致四散的粉尘组成的铅云镇压天空，灰暗而不见光明，如今在瑞尔神父的治理下，再次可以在夜晚看见漫天群星了。
贪婪的工厂主把持着蒸汽机的股份，竭尽全力从穷人干瘪的钱包里，拧出最后一滴油水，但如今在主的光芒之下痛哭流涕地忏悔曾经的过错。
不过丹尼尔希望绝对不能轻饶他们，这些工厂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副肥头大耳的滑稽样。
简直可以和小镇在隆重的节日里，宰杀的牲畜一样惟妙惟肖。
每次他们从丹尼尔身旁走过，明明喷了香水，但丹尼尔捂住鼻子，仍然可以闻到这些资本家身上的油腻味。
丹尼尔祈祷完毕，看了看时间，艾薇尔应该还有不到五分钟就到家了。
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小女孩，总是用一丝不苟的态度对待无论工作还是生活。
作为担任侍奉主的修女，丹尼尔毫不怀疑她一定是小镇中最为虔诚的一个。
回想着艾薇尔小时候...
诶艾薇尔小时候怎么样来着？
我给忘记了...
算了不重要。
丹尼尔只觉得脑袋空空，不知为何物，于是他思绪一转，欣喜地回想着昨晚梦中的见闻：
无尽的白茫茫之中，几根洁白羽毛飘落，丹尼尔抬头望去，十二翼若光绽放，一位圣洁的天使注视着丹尼尔不言。
丹尼尔怀着虔诚与激动的心情询问：“冕下，我何日可入梦界？”
天使只是寥寥数语：“明日夜半。”
然后梦境坍塌，丹尼尔掉落虚无深渊，一下子清醒过来，窗外已是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再次开始......
丹尼尔坐在餐桌之前，心中依旧是那晚目睹天使降临的澎湃。
这一切是真的嘛？
丹尼尔眼中明灭不定，眼前寻常蒸汽在他眼中勾勒，似乎充满神秘与未知。
他不由地想起先前那一伙来到小镇的士兵。
他们穿着精良的铠甲，腰间挎着一口长刀，手里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火枪，军靴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芒。
那个领头的人，将军队驻扎在小镇之外。
然后在一众惴惴不安的镇民的注视下，步行进入小镇中，同镇长宣称，要进行一场公平的交易。
“我们来到这里是怀抱着善意的。”士兵虽然说出的话彬彬有礼，但眉眼之间冷面如铁，比磐石更难以动摇，“我们奉莱奥伯爵之命来到此处，想邀请发明内燃机的人，作为奥里亚努斯帝国的尊贵客人，前去觐见帝王。”
“或者你们可以选择拒绝。”士兵言语之中的威胁几乎溢出。
镇长原本笑容满掬的脸顿时一僵。
内燃机，是瑞尔神父近期创造出来的比蒸汽机更为优越、效率更高的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