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情何以甚

第六十九章 开堂坐审(第3页)

    “现在是我落子的时候……”黑棋里的声音道:“你这一步,是不是不合棋规?”

    只是一次对撞,白色的棋子就已经崩溃成千万粒碎屑,可是碎屑与碎屑之间,都有电丝闪耀着……电光将这枚棋子缝合。

    剧匮面无表情:“先生是前辈,不妨让我一先。”

    两枚棋子对撞,直有毁天灭地之势。

    溃灭万物的波纹,以湖心亭为起点扩开——

    石桥也好,小湖也罢,都一丈一丈地消失了。整座勤苦书院,顷刻就被抹平。

    独独这座小亭,因为已经铸成、并且顷刻收缩的【黑白法界】,成为这一刻不朽的空间。

    “既知我是前辈,要知尊老才是!”黑色棋子的声音,这一刻竟也体现法家之恢弘。

    这是中古时代法家集大成者……薛规的声音!

    对面的确是一位史学大家,在这一刻召出了薛规的历史法声,用以动摇这铺垫了许久才铸成的【黑白法界】。

    但这座【黑白法界】之所以坚不可摧,不仅仅因为剧匮已经洞知天地、立起了规矩,更因为有一个叫秦至臻的人,以横竖之刀,反复炼虚,铸以铁壁!

    所以当那“尊老”二字响起。便有黑衣悬刀的男子,显化在旁边,双手一合,抱住了棋盘……恍惚无尽虚空中,一尊无限高大的阎罗天子,怀抱住宇宙。

    这一瞬间有无穷的裂声响起。

    秦至臻却一声不吭。他是沉默的礁石,不朽的铁壁,不可摧折的战士!

    嘭!

    铁臂合围,空间永固。

    剧匮仍坐于规矩方凳,低头注视着棋局,以指按子:“我是您的晚辈,但在太虚阁里,我是最年长的那一个。”

    黑棋里的声音问:“你想说你可以为你的决定负责,你要替他们——你的所谓同僚们,承担所有?”

    “我很想这么说,痴长了这么多岁月,我也的确应该有所承担,为这些可敬的同事遮风挡雨……但事实上不是。”

    剧匮眉心如活物般的闪电之纹,在这一刻竟然开裂,其间是一只炽白色的电光交织的竖瞳!

    整部勤苦书院的史册里,古往今来的雷霆都被他掌控。

    雷电之声在这一刻异常的刺耳。天地间的元气,仿佛都在战栗。

    而剧匮的声音仍然没有太多波澜:“我是说——我是我们这群人里,天赋最差的那一个。”

    他平淡地赐予宣声:“如果我输了,你也不算赢——与其奋力挣扎,不妨静等结果。”

    轰隆隆!

    炽白的电光化作一支似虚似实的长枪,穿过了法碑指、天刑雷、电光缝合的白棋……扎在了黑棋的正中心!

    喀喀喀——

    黑色棋子终于开出裂隙。

    但又有哗哗的声响。

    岁月翻书,黑棋复弥如新。

    那声音终于无法再平静:“三十年光阴不流,八千载日月煎熬!不知此间苦者,竟妄言一个‘等’字——尔等何人,凭什么拦我归家!?”

    历史坟场里的每一息,都是时光不断延展的凌迟。三十年……的确太漫长了。

    黑棋里沁出来的力量,在宇宙般的棋盘上张牙舞爪。一个个棋盘格,像是一个个历史囚笼。每一个棋盘格里,都有困兽般的嘶吼。

    跨越时空,将痛苦书写于历史窗口,投影在这一刻的勤苦书院。

    那种痛楚,要叫剧匮也感受!

    可是棋盘上纵横的棋线,在这刻都泛着幽冷的铁色。名之为线,立之为【铁壁】。

    秦至臻的力量,也向这棋盘蔓延。

    喀喀喀!

    刚刚弥合的黑棋,重新又见了裂隙。

    却是凉亭顶上一直似虚似幻的李一,在这一刻骤然凝实了,目光似剑垂落。

    “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若是坐在你对面的不是我呢?”剧匮慢慢地说道:“像我们没来那样等待。”

    他的电光竖瞳真如日月高悬,使得他愈显威严、凌厉,似那戏文里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来断这桩混淆历史的大案。

    然而任是什么样的戏文,也须写不出剧匮这两个字,写不出他的人生。

    黑棋里的声音终于沉下了,仿佛坠入深海:“……等什么?”

    剧匮抬起头来,望着凉亭外的天空,眺望着,眺望着,直至高天深处忽然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清晰地体现出一个人形……

    砰!

    一位戴礼冠、穿礼服,斯斯文文,腰悬一枚苍璧的儒生,从天而降,落在了亭中。

    其声清越,竟如鸣歌:“书山客,学海翁,来时路,去时人。世间无礼久矣!问候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