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我有一张符

 栖霞街,浔阳候府。


 赵汜在作画。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魔障。


 脑海里全是白川绫的身影。


 姜望默默靠近。


 瞧着纸上呈现出白川绫的脸,他轻声说道:“有佳人不请自来,你就偷着乐吧。”


 赵汜把画纸揉成团,说道:“细细想来,我确也需感谢她,正因她的出现,让我自诩天赋异禀,刻苦练画,才有今日成就。”


 姜望虽然曾贬低赵汜的画,但其实他的画并不烂,或许以前很烂,只是因为没有名气,又不愿贱卖,才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赵汜也许并非天才,但他是个很努力的人。


 姜望没有再打扰赵汜。


 他此刻最在意的依旧是那尊石像。


 他得尽快另寻适合的目标。


 可思来想去,浑城里目前好像再找不出比白川绫更合适的了。


 为此,姜望很是头疼。


 他突然有点怀念蔡棠古。


 很期望蔡棠古再次带着更强的帮手来报仇。


 而远在两千里外的蔡棠古,同样很头疼。


 他们跟着裴姑娘兜兜转转,甚至有时候一条路要反复走上好几遍,每每询问,裴姑娘都说是山泽部众谨慎,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若非他们都是修士,日行万里也是轻轻松松,否则此番路途怕是早就没命了。


 东重阳开口说道:“我在江湖里也有听闻山泽部众,他们向来神出鬼没,至今未有人真正得见山泽重要成员的面目,如此搜寻,许是没什么效果。”


 蔡棠古也跟着说道:“山泽部众在世间游走,抢夺资源,到处惹是生非,俨然不把朝堂放在眼里,渐离者尚有底线,而山泽部众里则全是疯子,绝不可以常理待之,我们此去浑城,耽搁时日甚多,不如先把山泽部众的事情放一放?”


 他觉得裴姑娘应是很难同意,已经准备妥协。


 但没想到裴姑娘很是自然的接话道:“这样也好。”


 蔡棠古满脸惊愕。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裴姑娘同意前往浑城,自是好事,蔡棠古担忧其再改主意,便第一时间冲在前头,朝着浑城方向而去。


 ......


 春怡馆。


 白川绫脑袋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回想着赵汜悲愤离开的画面,虽借口于妖的身份,但想到曾经赵汜撕破符箓的场景,他应该早就知晓自己是妖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不够漂亮?


 但浑城应是很难找到比我更俊俏的姑娘。


 白川绫很有自信。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子,那位读书人又来了。”


 白川绫没有理会,想着丫鬟自能心领神会的把人打发走。


 门外也确实没了动静。


 但很快丫鬟的声音又响起,“娘子,有个独臂画师,没有银子,非得往三层楼闯,指名要见您,馆里已经有人拎棍去揍他了。”


 她也想着凑个热闹。


 结果房门被猛地打开,只觉一道黑影闪过,丫鬟愣在原地,什么玩楞儿?


 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前,赵汜黑着脸。


 说是姜望要帮他出钱勾栏听曲,但中途生了变故,自然是没有付账。


 赵汜去而复返,让人逮个正着,积蓄直接被掏空了,想要上三层楼,需得再掏银子,这可把他难为坏了。


 想要帮白川绫赎身的那位读书人,反而在劝解着赵汜,“兄台,莫在春怡馆闹事啊,人家背靠着陶天师,陶天师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惹恼了春怡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春怡馆的人已经拎棍而来,他忙说道:“实不相瞒,我已凑足给白姑娘赎身的银子,白姑娘与我情投意合,是她很急切想要让我帮她赎身,兴是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赵汜的肩膀,说道:“因此,兄台莫要再觊觎白姑娘,另寻佳人吧。”


 赵汜很茫然的瞧了他一眼。


 抬头便看到白川绫正欲从三层楼直接跳下来,实则身子已经在半空了,但很快又落回阶梯上,款款走下来。


 那位读书人也紧跟着注意到白川绫,但未见其腾空的画面,他只是很欣喜,又担忧道:“你身子不适,怎的下楼来了?”


 因丫鬟借故回绝,他正要请郎中,顺带着给白姑娘赎身,接到家里照顾,结果纵是忍着不适,白姑娘仍是迫切想见到他。


 但白川绫根本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便走向了赵汜。


 甚至不惜展露一丝妖气,让得拎棍的人呆滞片刻,恭敬退走。


 赵汜见此一幕,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搓着手说道:“这也太厉害了。”


 白川绫是有点紧张的,但赵汜的反应出乎意料,她顿觉羞赧,柔声道:“公子楼上请。”


 赵汜默默点头,大摇大摆迈步上楼。


 那位读书人愣在原地。


 眼看着白川绫也要上楼,他连忙说道:“白姑娘,我已凑足银子......”


 白川绫随口说道:“你留着花吧。”


 眼睁睁看着白川绫柔情蜜意搀扶着赵汜消失在拐角,读书人面色惨白。


 旁边座位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那位姑娘怎的从未见过?论长相和气质都远胜花魁啊,莫非是新来的?”


 “别瞧什么姑娘了,戌时三刻那场震动,绝非寻常,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明显只是借口,怎么别处不震,偏偏只有春怡馆?”


 “说到这个,我确想起一件事。”


 “有一俊俏公子扬言来春怡馆斩妖,紧跟着没多久春怡馆便出了事,此处不会真的有妖吧?”


 “莫要吓我啊,搞得我都不敢在此留夜了!”


 “姑娘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吃完这顿酒,咱们就撤吧。”


 “若为峰隙谷,两者皆可抛,你们就是怂货,若真有妖的话,镇守府衙早就让春怡馆闭门了,今日我做主,不虚不归!”


 读书人看向说话的那些人,春怡馆戌时出事,他也有听闻,但因在凑银子,得知时,事情早已平息,但这并非关键。


 他面色惨白的说道:“白姑娘一直都在春怡馆,你们怎会没有见过?”


 ......


 春怡馆,三层楼里。


 白川绫很是矜持,同赵汜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矜持,可谓千娇百媚。


 赵汜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自顾自倒了杯茶,说道:“我之臂因你而逝,我之技因你而盛,两者互抵,如是而已。”


 白川绫怅然道:“你是要与我撇清干系?”


 赵汜说道:“非也,我此次前来,是忽有灵感,想要给姑娘画一幅画。”


 白川绫很疑惑,“画画?”


 赵汜说道:“我曾见春怡馆里花魁更迭,如昙花一现,很难长久,虽有小鱼更胜吾所见花魁,但她年纪小,终是缺了点意思,又见舒姑娘,很凶悍......今日得见白姑娘,又有渊源,最是吾心中一抹白月光,想来姑娘定然不会拒绝。”


 白川绫面色微变,说道:“你来找我,只是想给我画像?”


 赵汜诚挚说道:“姑娘曾跟我日久,最懂我嗜画如痴,那段故事确让我一时很难接受,但吾心胸阔达,遇事绝不往心里搁,但唯独作画,实在心痒难耐。”


 白川绫强装笑颜,说道:“是顾虑我妖的身份?又或者,纵使我非妖怪,你也瞧不上?”


 赵汜忙说道:“瞧得上,自然瞧得上,否则怎会想给你画像呢,毕竟你很清楚,我要求很高的。”


 前面一句,让得白川绫很是心悦,但后面的话一出,让她神情顿时凝滞。


 她满脸幽怨地盯着赵汜。


 赵汜惊呼道:“姑娘此番神情绝美!请保持住,我作画很快的!”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笔墨纸砚,将纸张在桌面铺平,疯狂研墨,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可谓龙飞凤舞。


 白川绫:(o﹏o?)


 赵汜急切道:“姑娘坚持住啊,我很快的!”


 因戌时出事,虽仍有客人滞留春怡馆,但都相对安静,三层楼有贴着符箓的纱帘遮挡,但并不隔音。


 赵汜的声音便很是清楚。


 同道之辈表情怪异。


 那位读书人面色煞白。


 ......


 正值深夜。


 西城巷里。


 陶天师如痴如醉研习着《阵符大全》,曾亲眼目睹萧时年施展,但真正了解到冰山一角,他更是惊为天人。


 萧时年赠予的《阵符大全》里记载着重建他世界观的知识。


 他没想到符箓居然还能这么用?


 事实上,里面的内容,符箓仅是辅助,最重要的是阵。


 整个院子里皆是残破的符纸,那都是失败品,但陶天师隐约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初窥门径了。


 正在他全神贯注继续画符的时候,敲门声忽起。


 他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是哪个挨千刀的!”


 陶天师有滔天怒火。


 他猛地拉开门。


 面前是一身披黑袍,仿佛隐入黑暗里的人。


 陶天师因此恍惚了一下。


 黑袍人径直走进院落,看着面前的场景,轻笑道:“你确一如既往的刻苦用功。”


 陶天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把《阵符大全》塞入怀里,然后转身看着黑袍人,皱眉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黑袍人笑道:“在藏什么?”


 陶天师冷声道:“与你无关。”


 黑袍人没有在意,想着姓陶的能有什么宝贝,就算真有,以他的眼界,也至多是寻常之物。


 “我有幸得见张老天师真容,获大机缘,假以时日,我定也能有所成就,甚至到青玄署任职,当年你我共同钻研符箓,我也有意提拔你,何故对我这般敌视?”


 陶天师沉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已非从前的你,我也并非从前的我,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日后绝不想与你为伍。”


 黑袍人看向堂屋,轻笑道:“嘴上拒绝,但屋里的魍魉又是怎么回事?妖是人间之祸,用它们的命来强大己身,同样是正义,承认与我是一样的人,有那么难么?”


 陶天师羞愧道:“我在追求符道的路上,确实误入歧途。”


 话落,他神色变得严肃,“但我已决意另谋他路,亦未曾残害妖命,而你口中所谓的正义,更视人命如草芥,极端的正义便是恶,你利用百姓,验证符箓,让他们痛不欲生,这又算哪门子正义!”